山中小柏舟

花时莫误 · 上

剑网三佛秀同人,但是私设一大堆emmm可以当作原耽看……

真·佛系清冷攻 X 傲娇美人医师受

全文大概两万字,中篇开始追妻火葬场

疫情背景,致敬医务工作者们吧
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
小和尚明性第一次跟师兄下山游历,行至扬州,恰逢上元灯节。

师兄眼睛里闪着金光说,今晚是个化缘的好日子,于是拉着他往扬州内城走。一路上无数环佩叮当的漂亮姐姐笑眯眯地给明性塞冰糖葫芦,他盆满钵满,一抬头,师兄的脸已经比锅底还黑了。明性乖觉,忙举起一根:“师兄,你吃吗?”

师兄一面飞快接过,一面痛心疾首地教育明性:“你小小年纪,还不明白五蕴皆空的意思。须知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别看此时眼前一片繁花似锦,这都是红粉骷髅——”

明性打断他:“师兄,什么是红粉骷髅?”

师兄挠挠光头,四下搜寻了一番:“红粉骷髅就是......她!”

手指向处,一个和明性差不多高的小娃娃,扎着高马尾,一身秀坊绯衣,脚踝上各系着一个铃铛。她本来提着一个兔子灯跑来跑去,忽然脚步一顿,心有所感似的朝明性的方向看过来。

隔着人山人海,她准确地望进明性眼睛里,展颜一笑。

师兄像是炸了毛的猫,抖着手指她:“对对对!就是这种!就是这种的!”

明性再次打断:“可是,他是男孩子呀。”

“......”

“嘎???”


明性是极有慧根的。小时候师父总是如是说。

他法号“明性”,来自于禅宗的“明心见性”。师父给他起这个法号,是希望大智慧的光明照进他心中,令他勘破诸相,得观本心。

虽然还不能悟透,但他猜测师父的意思是:他看人很准。

从这点上来说,师父的确很有远见。譬如,他一眼就看出七秀坊里不止一个孙飞亮。譬如,他一开始就知道师兄虽然嘴上说着“红粉骷髅”,背地里却喜欢着一个七秀姑娘。

不过明性没想到的是,这个七秀姑娘是孙飞亮二号的亲姐姐。师兄为了名正言顺地跟七秀姑娘在一起,还俗跟她成亲了。

七秀姑娘姓萧,父亲原本监察御史。右相李林甫弄权,排除异己,残害忠良——萧御使就是其中一个。父亲被杖杀后,母亲也死在流亡途中,宗族恐他们姐弟俩给自家招来杀身之祸,皆不敢收留。萧姑娘没办法,带着弟弟投奔了江湖门派。然而七秀坊的规矩,不收男弟子,萧姑娘只得将四岁的弟弟扮作小丫头,带在身边。所幸弟弟生性阴柔,天资聪颖,这许多年扮下来,秀坊众人都对他颇为疼爱,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。

弟弟单名一个“映”字,坊里都唤他阿映。

师兄成亲这晚,除了明性和萧映,无人观礼。

洞房里红烛高照,洞房外夜色萧索。院子里独栽着一株老杏,明性在树下打坐,萧映半躺在树杈上闲拨琵琶。

明性叹了口气,问道:“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听墙角?”

萧映眼皮抬也不抬:“做事要有始有终嘛。他俩的情书,都是通过我们传递的,少说也有二三十封。所以呀,他俩能暗度陈仓,都是咱俩推波助澜......”

明性无奈地打断他:“......不要乱用成语。”

“嗯总之就是这个意思。”

“可是,”明性忍不住指出,“你这样弹琵琶,我什么也听不见啊。”

萧映摇头晃脑道:“这你就不懂了,我弹琵琶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,以为我们没在听。这是一种高级伪装,很必要的......说到这个,绿杨湾的茶虫越来越会伪装了,上次我去采茶叶,被咬了好几口,王八——”

“蛋”字险些脱口而出,萧映一个急刹,下意识捂住嘴巴,涨红了脸。他平时百无禁忌惯了,唯独在明性面前才会收敛粗口。

探头去看对方的反应,以为他反感了才会不出声。谁知一看,明性低着头,偷偷压下一个温柔的笑容。

因为太过温柔,萧映觉得月光都好像要融化了一样。

老杏吸了月华,像是成了精,纠缠着过往的春风,抖落一身风情。明性疑惑地回头去看,却见那个绯衣少年在一夜花雨里愣愣地看着自己。忽然间,少年方寸大乱,恢复了张牙舞爪的本性。

萧映赌气似的把琵琶往明性怀里一扔,抬手捂住了他的双眼。

“你不许看!”

明性带着笑意:“好,我不看。”可是遮住了眼睛,却遮不住翘起的嘴角。

萧映索性把他板过去背对自己,明性也不恼,抱着琵琶任由他摆布。很快,萧映又消了气,整个人扑到明性背后,下巴搁在他的光头上。

“嗯,你这个脑袋,手感不错。”满意地下结论。

明性失笑:“是么。”

“你说......”萧映看着窗纸上的烛影,忽然发问,“人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别人啊?”

明性早已习惯他跳脱的思维,竟然跟着认真思考了一番:“我也不知道。不过我师兄说,喜欢一个人就是,舍身诀只为一人。”

“......”

“......呃,好酸。”

“嗯,是有点......”

“你师兄肯定没打过团战。”

“你懂的,他那个菜鸡......也就你姐看得上。”

“......怎么办,忽然有点后悔。”

“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,想开点吧。”

浓浓夜色中,两个少年正在惆怅。绯衣少年惆怅的是,自己美丽善良温柔可人的姐姐一辈子要跟一个菜鸡一起过了;缁衣少年惆怅的是,师兄是个菜鸡这件事这么快就暴露了,以后还能不能把老婆哄住一辈子啊?

萧映烦躁地揉揉头发:“我困了,要睡一觉。”

明性回头看了一眼:“好。”

“琵琶你先帮我抱一会儿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有什么动静就叫我昂。”

“好。”

萧映忽然觉得有趣:“是不是我现在说什么,你都说‘好’呀?”

明性微微一笑:“有何不可。”

萧映闭眼靠回树上,状似不在意地开口:“那,你的舍身诀以后只能给我用。”

“好。”

此声之外,万籁俱寂。

佛的心是一块琉璃,大智慧的光明照进去,里面却空空如也。明明连一粒红尘都不能停留,又凭什么许下这样的承诺。

“骗子。”

夜虫忽然编织了齐唱,为落寞之人掩盖心伤。


相识十二年,萧映还是摸不清明性的喜好。

他似乎没什么喜好,同样的,也没什么憎恶。无论是遇上恶语相向的、还是逢迎谄媚的,他统统回以寡淡的笑意。来者不拒、去者不留;破茅屋住的怡然自得,坐在高门大户的正堂上,也泰然自若。就像是一口幽深的井,不管什么东西投下去,连个声响都听不到。

更微小处,就连饮食口味、习惯癖好都没有一个。

扬州城里不少权贵都想请明性去家里讲经、做法,总是发愁不知道该送些什么投其所好。有些乖觉的,知道萧映同明性要好,便旁敲侧击地去问。

萧映仔细想了想,觉得印象里明性从来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偏好,干脆直接问他:

“你喜欢煎茶还是煮茶?”

“皆可。”

“行草还是飞白?”

“都好。”

“嗯......红色还是蓝色?”

明性含笑瞥了他一眼,“你喜欢哪个?”

“我当然是红色......”下意识答了一句才反应过来,“现在是问你呢,不要打岔!”

“哦,那就红色吧。”

萧映叹了口气。

“我说,你到底喜欢什么?好歹给我想一个吧,我吃了人家一顿宴席,总不能什么消息都不给人家。”

明性正在研究棋谱,落下一子,漫不经心道:“你喜欢什么,告诉人家就是了。反正最后也都是落在你手里的。”

萧映执拗劲儿上来了,两只手抓着棋桌边缘,作势就要掀翻:“你要是再敷衍我,我可就不客气了。”

明性无奈道:“你要是掀翻了,我只能重新再摆一盘了。”

“那你就好好想想,有没有什么喜欢的,或者哪怕是忌讳的,吃的玩的都行。”

“我为何一定要有好恶?”明性放下手里的棋谱,“你们有好恶是一种看法,我没有好恶也是一种看法。都是看法罢了,何必强求呢?”

萧映愣了愣。明性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,穿鞋下榻。

“那,人呢?你有没有喜欢的人?”

“大约也是没有吧。”无需过多的思索,明性掸了掸下摆的褶皱,回头问他,“天色晚了,要留你吃饭吗?”

半晌,没有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,却听到了另一句话:“我只是觉得,人活一生,若是连个好恶都没有,也未免太可惜了。”说话的人脸上笑着,眼底却有裂帛似的伤痕。

衬得这个笑容都有些凄惶。


世道艰辛,北方战火纷飞,扬州却像个被老天偏宠的世外桃源,绿杨阴里,闹花深处,笙歌未断。

萧映天生爱热闹,从来也闲不住,成天抱着琵琶往青楼里钻。明性找到他的时候,他正陷在一团胭脂绫罗里,与三两歌伎谈笑着,满室酒气,神志已不甚清明。萧映素来会讨姐姐妹妹的欢心,红粉堆里他人见人爱,而明性则正好相反。那些歌伎见了一身佛光的明性,就如同紧那罗见了帝释天,一个个屏声息气,忙毕恭毕敬地退出去了。

萧映翻了个身,宽松的领口露出半个胸膛。见来人是他,复又慵懒地伏下去,一手支颐,软软地喊他:

“明性。”

妖孽,说的大概就是萧映这样的。幸好他是个男的,若是个女的......不对,到了萧映这种程度,男的女的已经没什么所谓了。明性心中如是想。

“夜风刁钻,你小心着凉。”他把禅杖靠墙立着,自己走到萧映身边坐下。

萧映从铜盏拣了一块素点心,喂到明性嘴边:“那你把自己的袈裟脱给我呀。”

明性咬了一半,闻言面色变也不变,抬手开始解袈裟。萧映见他真的解了袈裟,忙将另一半点心投进嘴里,兴致勃勃地盘腿坐起来,把袈裟披到自己身上。他学着明性敲木鱼的样子,“铛铛”敲了两下铜盏,装模作样地念了一声“阿弥陀佛”,然后笑嘻嘻地凑过去问:“明性明性,你看我像不像你?”

明性哭笑不得,帮他把头发从袈裟里捞出来:“很像。”

萧映得意了,满地打滚。柔软的绫罗被他滚的乱七八糟,同袈裟绞在一处。

明性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只顽皮的狸猫,又恼火,又怜爱:“过来。”

萧映心情好,难得的很听话,扯着袈裟和绸缎混战的一团站起来,朝他走过去。走到跟前,终于被绊了一下,晃了晃,见对方已经眼明手快地张开双臂,便干脆地倒下去。明性早就料到他要把自己绊倒,从容地伸手去扶,却不想这家伙连一点自己站好的意志都没有,结实地撞了满怀,倒在地上。

明性后脑勺磕了一下,有一瞬间的发懵,幸亏萧映还算有良心,拿手垫了一下。托他的福,萧映倒是毫发无伤,脑袋埋在对方颈窝里咯咯笑,根本不打算起身。

明性索性闭上眼睛,等这阵眩晕过去。天地极速旋转,心脏突突直跳,自己的四肢躯干都化作一团混沌,随着这湿凉的夜色一起流进窗外的河水中。

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感官。颈间有人一呼一吸,掺着酒气,时而滚烫时而冰冷,像是有人用这气息扼住了他的脖子,一圈一圈勒紧。那人似乎觉得很有趣的样子,半是试探半是酒疯,伸长了脖子往耳朵里吹气。被压在胸前的手只有指尖能动,也要不安分地扣一扣,带着点坏心眼地意味。

睁开眼睛,幽静的夜幕中挂着一轮满月。澄莹的月辉撒在窗栏上,一寸寸向屋内铺展开,直到与人间的烛火相遇,便模糊了彼此的界限。

明性躺在月光和烛光之间,灵台清明,不动如山。

原来刚才下意识收紧的手臂,一直忘了松开。怪不得萧映还躺着,这双手臂箍得像铁桶,他想挣也挣不开。

萧映把头上的袈裟扯下来,扬起脸来看他:“腰差点被你勒断。”

他倒先告起状来了。

明性也不恼,拍拍他的背,让他坐好,自己也跟着坐起来。

“哎呀,这里撕开了。”萧映扯着袈裟的一角,应该是刚才被绊倒的时候踩坏的。

明性看了一眼,不甚在意:“没关系,补一下就好了。”

反倒是萧映有点心疼:“这个袈裟你披着怪好看的,可惜了。”忽然又想起什么,眼睛里亮晶晶的,抓着明性的胳膊摇了摇:“对了,前两天吴王世子送了我几匹云锦,有绯色的,我给你做件新的吧。”

“既是袈裟,怎么好用云锦做。”

“为什么不能用云锦?”萧映不懂。

袈裟本来指的是杂旧之布所拼之衣,就是为了破除修行者物欲的执念。但是明性知道给他解释这些也没用,干脆说:“我穿云锦不好看。”

萧映愣了半刻。这个理由很重要,说到他心坎里了:“那好吧。”

其实在萧映心里,明性并不算生得好看的那种人——因为他早就超越了“好不好看”这个范畴。明性就是明性,他站在那里就是空山新雨、八千里云月,哪怕换了一万张脸,在萧映眼里也不会变。

所以,云锦很好,但是配不上明性。

“你又怎么认识了吴王世子?”明性替萧映提了提领口,把半边露出的肩膀盖上。

“嗯......有次他来听我弹琵琶,好像是下雨的一天,总之一来二去就认识了。”萧映懒洋洋地往后倒去,一只手撑着身子,一只手去够酒壶,“也不怎么熟。”

“不熟收他的云锦做什么?”

“可是他送的云锦很好看啊。”萧映说得理直气壮,“而且他非要送,我又推不掉。”

明性叹了口气。“本来我也不懂这些,不应当说的......但是你姐姐托我,要我一定好好劝你......”明性是出家人,少有俗世的牵挂:“你也不小了,将来要怎么办?在青楼里弹琵琶毕竟不是长久之策,况且你到底是男子,秀坊只怕也不好再收留了。”

他极有耐心,见萧映爱答不理的模样也不着急:“你的云裳心经练的如何了?我师兄说,不然,你就去他们家,和你姐姐一起生活,以后娶妻生子了,也可以互相照应。”

萧映灌了一口酒,抬眼看他:“那你呢?”

“我?我什么?”

“我娶妻生子,互相照应了,那你呢?你去哪里?”

明性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起自己,自己的未来似乎没什么好疑惑的,便把最近的计划告诉他:“我要上五台山了。”

一口酒灌得猛了,来不及咽下的就从嘴角流出来,顺着脖子流进领口。

“什么时候?”

“明天。”

“要去多久?”

“至少十年。”

一时静默。楼下传来一阵宾客喧嚣的笑声,哪里的开门声、琵琶声,隔着重重木板,听不真切。想必那些人此刻是很欢愉的,觥筹交错,诉说着各自的乐趣,想象不到几步开外的地方,有人刚刚被迎头一击。

就如同片刻之前他心中的喜悦,那些人想象不到一样。

酒壶落在地上翻倒着,剩余的酒洒出来,洇湿了席子。萧映垂着眼睛,看不清表情,不知道是困了,还是皱着眉头。

“所以你今天来找我,是道别?”

“不算是特意道别,只是你姐姐托付我的事,走之前总要跟你交待一下。”

比“是”更糟糕的回答。

“呵......”萧映忽然笑出来。

明性没来由地一阵心慌。

“阿映。”幼年时的称呼,已经很久不叫了,“五台山是佛门圣地,能到那里去修行,于我是件极有益的事。”

“或者,你以后要是想出去扬州游历看看,路过五台山,可以给我送信,我们便在山下台怀镇见一面。”明性已经隐隐地觉察出了原因,安抚道。

“好不好,阿映?”

萧映依然沉默地像段枯木。明性探身过去拉他的手,那人也不反抗,软软地被拉过来面对面,然后慢慢抵在他肩头。

“是我不够好,还是贪心太过?”只用气声的低语,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。

无人剪烛的灯,越来越暗,月光便得了势,要把整个房间染上它清冷的气息。明性迷惘地注视着快要熄灭的烛火——

“萧映,你到底想要什么?”

“你。”毫不犹豫的一个字,铿锵有力。不管怎么在脑海里回放,都确信没有听错,也没有别的解释。

我想要你。从见的第一面起,到往后无数一起成长的时光里,琵琶是你,酒是你,万幸是你,不幸也是你。

抱着这具消瘦的身体,空无一物的佛心,终于微微颤抖。


六个月后。五台山。

山风料峭。从半山腰处望去,大大小小的寺院镶嵌在尽染的层林中,间或有星星点点的白塔,更远的地方,攀天的佛像以悲悯的目光垂视众生。

拄着禅杖爬山的明性停下来,把头上的斗笠摘了,系在后背。一低头,被萧映扯坏的袈裟已经缝好,针脚正好在心口附近。

每天都会见好几次的针脚,歪歪扭扭,是他自己缝的。若是萧映缝的,肯定不会这么丑。可是那天晚上,他几乎是落荒而逃,连最后一眼都没敢看,哪里还有机会让萧映帮他缝衣服。

……落荒而逃,还是第一次。他天生就比别人聪慧通透,该做的事都能提前做好,会发生的状况都能提前预料,再加上从小修禅,养成了温吞性子,从不知道慌张是什么感觉。

耳畔风声呼啸。明性打了个寒颤,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发呆。他最近总是时不时就发呆,看书的时候走神,诵经的时候忘词,哪怕是吃着饭,也会在看见某道菜的时候猛然愣住——是萧映喜欢吃的盐渍山野菜。

这样的自己很陌生。

其实从那天晚上开始,他就发现自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。身体虽然在五台山,心里的一部分却被填上了什么东西,红软的绫罗,幽靡的酒气,昏暗的烛火。耳朵里时常会出现幻听,一个叹息的声音,明明应该是很开朗的,明明总是笑着的,现在能回想起来的却只有这声叹息。越是无人的地方越是清晰,所以他开始往山下人来人往的镇子里跑,美其名曰“化缘”,可实际上五台山众寺的僧侣待遇都很好,根本不需要化缘。

本来只是需要一个静心的借口,却在山下听到了更让他心乱的消息:扬州爆发了严重的瘟疫。

明性不能离开五台山,否则是犯戒的大过错。他只能日复一日地早课、诵经、劳作,然后抓紧天黑前的几个时辰下山一趟,去镇子里打听打听扬州那边有什么近况传来。

虽然听说染病的人越来越多,不过官府已经采取了行动,不少当地的乡绅贵族慷慨解囊,几大江湖门派也纷纷往疫区派遣了弟子帮忙。扬州内城已经基本上无虞,城外的村镇才是重灾区。明性知道师兄他们肯定是晓得利害,不会去城外的,但是萧映……

“萧映是个极娇贵的,连过季的陈茶都不喝,更何况去城外荒郊野岭的疫区。就算他遇上什么困难,扬州城里的显贵们排着队等着帮忙,想必不会受太大影响吧?”明性在心中暗笑自己瞎操心。

只有一点。自己寄去的书信都石沉大海,扬州城里的熟人也都说许久没有见过萧映了——总之,断了联系。


到伙房卸下柴筐,明性听说院里那位从杭州灵隐寺来的师兄找他。想着可能是之前托付的那件事有了结果,便急忙洗了手去找人。

到底还是放心不下。虽然知道自己可能是瞎操心,还是托了人去打听萧映的下落。

“道觉师兄,你找我。”门开着,明性还是站在禅房外敲了敲。

道觉盘腿坐在榻上,身旁放了几页摊开的信纸。见来的是明性,忙招呼他进来坐,“上次你托我打听的那个七秀坊的弟子,叫…萧映,是吧?我去信请我们灵隐寺的师弟帮忙留心,刚刚得到回信,说是前几天寺里回来了一批去过扬州的弟子,有人在疫区见到了萧映,在再来镇一带的病坊里做医师。”

明性心中一惊。

“你是早就知道他会去疫区才托我往那里打听的么?这种避之不及的时节,在疫区行了这么久的医,此人是个有大慈悲的。”参禅二十年的道觉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夸赞之意,干脆将信纸递过去。

明性根本听不见后面的话,只愣愣地接过信来看。

道觉语气一转,又有些疑惑道:“不过,据他说,萧映似乎…是个男子。七秀坊也会收男弟子吗?”

会的。明性点点头。

道觉有些意外:“你知道?你们认识很久了吗?”

会的。仔细想想,意料之外,却又情理之中。明明看起来玩世不恭,却是在危难时刻甘愿奉献的人。

为什么自己的预感总是不会错?哪怕只有这一次,猜错了多好啊。只是瞎操心多好啊。

“明性?明性师弟?你怎么了?”

明性又在发呆了。眼前的青山忽然褪色了,白塔变得索然无味,悲悯的佛祖转头看向他,动了动嘴唇:

“明性。”

是萧映的叹息。

他现在在做什么呢?还好吗?他是以怎样的心情进入疫区的呢?会有我的原因吗?我们还能再见吗?

纷杂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冒出来,最后合成最强烈的那个——

想见他。

心脏因为这个念头砰砰作响。明性整个人忽然变得很满,满得要溢出来了,因为很满所以很沉,从他熟悉的云端往下坠,往那个人热爱的大地坠去。

就要毁灭了。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的话,他就要毁灭了。

“我要下山。”

“……哈?”道觉一愣,“你不是刚从山下回来吗?”

“信上说的这个人,萧映,我得去见他。”

“见他?可是他在扬州啊,你怎么……你要下山!?”终于搞懂明性的“下山”是什么意思以后,道觉忙道:“私自离开五台山是触犯戒律的!轻则杖刑,重则逐出师门。你悟性这么高,年纪轻轻就被选入五台山,将来成就高德大贤也未可知,何必因为一时之念给自己徒生波折。

况且我虽然不知道这位萧施主与你有何尘缘,但他既选了这条路,必定是有自己的一番善业的。你如今去了又能做什么呢?以你的品性是万万不会劝他离开的;若是想给他添个帮手,这样吧,我修书去灵隐寺,请寺中再多派写弟子前去相助。这是大功德,相信住持不会不同意的。”

道觉一番苦口婆心,却不见明性有反应:“如何,明性师弟?”

明性的心已经静了。不是因为被劝服了,而是因为已经打定主意了:“多谢道觉师兄好意,明性还是得下山。”

“你!”道觉本来还要再劝,却突然说不出话了——因为他看见了明性的眼神。

道觉其人,而立之年遁入空门,如今已知天命。他看过太多眼神,明白有些事情是可以改变的,有些事情是旁人无法撼动的。

“……你若是一定要去,便去吧。”道觉叹道,“五台山这边,我会替你好好说的。”
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
下一篇开始追妻火葬场了哦耶

评论

热度(8)
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