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时莫误 · 中
剑网三佛秀同人,但是私设一大堆emmm可以当作原耽看……
真·佛系清冷攻 X 傲娇美人医师受
全文大概两万字,中篇开始追妻火葬场
疫情背景,致敬医务工作者们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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扬州再来镇。
再有两天,萧映来这里就满三个月了。他这段时间住在镇上一家小客栈,本来只打算临时落脚的,结果疫情越来越严重,最后官府干脆封了整个镇子,不让任何人出去,他也就打定主意住下来了。
其实在封镇之前,许多人都跑了,吴王世子也得了消息,半夜里偷偷遣人抬了一顶小轿来接他出去。他想了想,最后还是没有走。
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,更没什么崇高的念头。包裹都收拾好了,临走前见风把街上最后一盏孤灯吹灭了,想起如果自己走了,整个再来镇就没有任何医师了。若要结束再来镇的疫情,大概只有等里面的人都死绝了。
忽然有些不忍。
要说后悔,也不是没有过。连续三天不眠不休地照顾病人的时候,无理的病人闹事的时候,怎么用药都无济于事的时候,眼看着好转的病人猝死的时候——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留在这种地狱。
先睡一觉吧。先睡一觉,明天一早就走,谁都拦不住我,谁死我都不管了。无数次这样安慰自己,想着熬过今天,明天就放弃,却又在一开门发现不知道哪家送的新鲜瓜菜的时候软了心肠。
明明他们自己都快断粮了。
整个再来镇染上瘟疫的人越来越多,萧映已经尽力了,但人口还是在不断减少。
他住的这家客栈,原本有老板娘、小二哥和厨子三个人。小二哥是最先病倒的,客栈关门以后他时不时给萧映帮帮忙,不知道被哪个病人传染了,挣扎了七八天以后还是死了。紧接着老板娘也病了,她死的更快,大概只用了三天。萧映和厨子把两人的尸体烧化了,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,就埋在后院了。此后萧映和厨子互相支撑了很久,但是厨子最后还是染了病。厨子临死的时候大概有了觉察,不想给萧映添麻烦,把后院菜窖里的东西全都搬上来,自己投了菜窖。
从此整间客栈就只剩萧映一个人住了。
今天是厨子的头七,萧映找了个附近的路口,给他烧点纸。结果去了才知道,这里不止一家在烧纸。
“是活菩萨!”“活菩萨来了!”人群见了他,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,仿佛他真的是救苦救难的菩萨,诚心诚意地跪下磕头。
萧映最不喜欢见别人磕头跪拜,摆了摆手转身要走,突然间眼前一暗,被人抓住了衣领。
“脏了心的臭郎中!为什么医好了我婆娘却让我老娘死了!说!你搞的什么鬼!”
萧映眯了眯眼才看清,原来是住在镇最南头的泼皮冯大。他们家三口人前几天一起病倒了,找萧映看病,萧映给他们开了汤药回去喝。结果冯大和他媳妇病好了,冯大的老母亲还是死了。今天他大约也是来给老母亲烧纸的。
其实冯大的娘本来就患有痼疾,就算没有这次瘟疫也活不长久了。但萧映昨晚一夜没睡,累得连抬手都费劲,懒得跟他解释。更何况对方用这种态度说话,萧映心气不顺,反唇相讥道:“现在知道当孝子了?当初你外面耍狠斗勇,你老娘没日没夜地做针线养家糊口,那时候你干什么去了?”
冯大被戳中痛处,当即恼羞成怒,整张脸都憋红了:“你!你放屁!反正我老娘死了,你也别想活着!”语毕,握拳向萧映挥去。
萧映当即一记“江海凝光”顶上去。冯大吃痛,下意识松了手,连着倒退几步,一屁股摔在地上。此时周围众人纷纷反应过来,忙上前拦住冯大,埋怨他不知好歹。冯大丢了人,又听见没人站在他这边,越发激起了好胜心,使出蛮力甩脱众人,再次向萧映袭来。
萧映本想用江海凝光吓唬吓唬冯大,没想到这人还是个浑不怕死的。心想算了,不和混蛋纠缠,于是打出去一记“雷霆震怒”,本是个脱身想走的意思。谁知这冯大到底是打着架长大的混混,粗浅的身手也有一些,竟叫他躲过去了。
萧映因意外失手,有一瞬的愣神。冯大狂喜,抓住这电光火石的机会,一手擒住萧映的脖子。
“呵呵,不男不女的东西,今天爷爷就替老天收拾了你!”冯大仗着自己人高马大,手上渐渐收紧,几乎将萧映带离地面。
萧映眼前发黑,心中骂道,妈的,我当初到底为什么要留在这个鬼地方。
忽然,耳畔响起一阵佛音。身上金光大盛,猛地向外迸发,一层层漾出去,在周身形成了一个金刚不破的保护壳。从外面看去,这金色的壳子正是尊悲悯的佛像。
舍身诀。
萧映的一切痛苦都被转移给了这尊佛像的主人,而此人正在举起禅杖,将一记“韦陀献杵”重重敲在冯大头上。
这记动真格的韦陀献杵可比刚才吓唬人的江海凝光疼多了。冯大捂着头在地上打滚,哀嚎的声音一里地外都能听见。
萧映落在一个柔软的怀里,这人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松木味。
他盯着被帷帽遮去的轮廓,忽然伸手进去捏了捏对方的脸:“和尚,你好像明性啊。”
帷帽里的人轻轻笑起来,用再温柔不过的声音说道:“所以,你欢喜吗?”
熟悉的路,和熟悉的人一起走,陌生的体验。
明性背着萧映,萧映沉默着,握着明性的禅杖胡乱挥,赌气似的,去打路边的野草。忽然,禅杖的一头歪了歪:
“左拐。”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愿说。
明性知道让萧映消气得下一番功夫,当下也不着急,只管顺着他来。
到了客栈门前,明性正准备腾出一只手来敲门,萧映一脚踹开:“没人,人都死了,就剩我了。”
明性闻言,愣了愣,什么话也没说,跨进来,用一只脚轻轻把门踢得阖上。上楼梯的时候,他余光瞥见萧映偷偷扶着扶手帮自己保持平衡,心中一暖,不动声色地笑起来。
萧映还住在当初投宿的那间客房里,只不过现在一半的屋子已经被各种药材占领了。他被明性放在榻上,屁股一沾榻就像很嫌弃刚才抱住的人似的,盘腿抱着手臂噌噌往后拱,扭头不看人。
明性觉得这样闹别扭的萧映也很可爱,心想要不然让他多生气两天也不赖。想归想,还是往桌上的瓶瓶罐罐里翻找了一通,找出一盒化瘀膏。他站在榻边,单膝跪上去,上身探到萧映面前。手指挖了一坨正要往萧映颈间涂去,被对方一个闪电手速抓住,警惕地凑上去闻了闻,防止被错涂了去腐膏之类奇怪的药。
明性忽然有种自己在喂猫的错觉。
“笑什么笑!?”炸毛的猫皱着眉瞪他。
“没什么。”趁他不备抹上去,“有点凉哦。”
遭到奇袭的猫手忙脚乱,嗷嗷叫起来。
刚才烧纸的时候是黄昏,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。明性给萧映点了灯,自己下楼去,把客栈剩下的消耗品数量清点了一遍。
幸好老板娘死之前还补了一次货,蜡烛皂角柴火之类的还有不少,米麦各有不到一石、豆粟麻子之类的总共六斗多、避阴处腌菜四五坛,屋檐下甚至还有一挂风干的腊肉。总之,两个人的吃用三四个月还是没问题的。
明性自己也带了些药材和用具来,刚才没来得及收拾,现在趁着打扫卫生一起整理出来。萧映每天忙得觉都睡不够,哪有时间打扫卫生。客栈一楼桌椅柜台上积着厚厚的灰,人路过带起风来,都能呛得咳嗽。灶台上用过没洗的碗垒得山高,萧映仗着客栈里碗多,只管拿新的用。明性先把各处擦的洗的大致料理了一下,想着明天再仔细收拾。出了厨房一看,客栈门口摆了张桌子,萧映坐在桌子里头,门外又有三四个等着看诊的在排队。
太阳一落山,白天里退烧的病人常常又发起烧来,所以这会儿偶尔比白天还忙。七八岁 的小男孩,正是不安分的年纪,坐在母亲腿上,一只手腕被按在桌子上让萧映诊脉。
“你喝的是什么?”男孩伸长了脖子往萧映的水杯里看,被母亲强行扳回来。水杯里的颜色明显不是普通的水,倒是很像母亲夏天熬的酸梅汤,勾起了他的兴趣。
“药。”也不算说谎,的确是预防瘟疫的药茶。他每天要见这么多病人,少不得要预防些。
“苦么?”男孩不相信有人会把药当水喝。
“苦。”萧映随口应道,“舌头伸出来。”
观察了舌苔,萧映正准备开剂普通的清瘟汤,抬眼间看见孩子母亲的面色发青,双目无神。心中一动,起身到后面的药柜里单独取了一盒丸药回来,交给孩子母亲:
“这个是给你的,只能你自己吃。每日一丸,清晨空腹时合温水服下,晚上能睡得好些,心口疼也可以改善了。”
孩子母亲先是一愣,待反应过来立时红了眼眶——她家中孩子多,公婆严苛,丈夫又不管事,上个月自己刚小产了,却仍要终日劳作,不得休息。明明身体已经亏损得不成样子,却没人来关心她怎么样了。
母亲带着男孩千恩万谢地走了。萧映身边有两个盛水的木桶,看完一个病人便舀一瓢水来洗洗手。天气寒冷,看完两个病人水就冰透了。萧映舀了一勺,正要往手上浇,斜里忽然插进来一个冒着热气的盆。
“用这个洗吧,”明性端着盆站在一旁,“冷了我再去烧。”
敲木鱼的人做这种伺候人的活,是极少见的画面。隔着氤氲的水汽,那人模糊的脸上有他素来不擅抵抗的温柔。萧映定了定神,往热水里用力地搓着手指:
“下一个。”
托明性的福,萧映晚间还泡了个热水澡。等他揉着湿漉漉的头发推开自己房门的时候,发现房间已经被收拾得窗明几净,炭火烧得暖暖的,被褥铺好了,榻边有个地铺,铺上还有一个打坐的和尚。
“喂,你去别的地方睡,这里我住了。”萧映倚着门框,不耐烦道。
打坐的人眼皮抬都不抬:“别的地方都太脏了,不知道落了多少灰。”
“随便收拾个睡觉的地方凑合一晚还是可以的吧?”
“省着些炭火用吧,分开睡还要再烧一个炭盆。”
“……那我走!”萧映气得咬牙,“我不烧炭盆,行了吧!”语毕,转身就走。
“你在怕什么?”明性忽然睁开眼睛,盯着他的背影道:“你怕我吗,萧映?”
气势汹汹的背影忽然僵住。谁说激将法不好使?只要抓住关键,哪怕对方明知是激将法,也不得不上钩。
“我怕你?我干嘛怕你?”萧映忽然又折回来,“你算什么。”
随手抄了本药理书,扑到榻上,装模作样地翻了两页。
明性有心同他谈谈。自己的心境已经与以往不同,想要让他知道。而且上次分开时,他们之间还有话没说完。在五台山的几个月里,感悟很多,这些都想告诉他。
“咳,我有话说。”想说的话很多,可是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犹豫了半天,还是用了这样笨拙的开场。
然而许久没有听到回应。“萧映?”又试探地叫了一声。
回应他的是绵长的鼻息。
明性一愣,探头去看,书卷摊在榻上,萧映无知无觉,竟然已经睡熟了。
平时该有多累啊,居然沾榻就睡。
明性把书取走,把他翻过来仰面躺好,再把被子盖上。萧映几乎睡死过去,全程任人摆布,毫无反应。明性叹了口气,盯着熟睡的人看了好久——
他瘦了好多,背在身上的时候,比记忆中骤然减少的重量令明性吃惊。袖口处露出来的手腕能清晰地看出骨骼的形状,手掌也粗糙了。身上穿着最朴素的棉衣,两侧手肘处还有磨损的痕迹。住的屋子不仅漏风,被褥也有些潮寒。厨房里他平时吃惯的食物一样都没有,他又不会做饭,一个人住在这空荡荡的客栈里,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?
明性皱着眉头。如今的他,与那个耳上别着杏花弹琵琶的少年判若两人。
可是,这样的萧映很好。明性握着他的手,想道。那个耳别杏花的少年很好,这个手掌粗糙的少年也很好。
原来他在自己心里,怎样都是很好的。
坐禅坐到半夜,明性忽然被萧映的梦呓吵醒了。
借着月光看去,萧映脖子脸上亮晶晶的一片全是冷汗,身体蜷成一团,两只手紧紧攥着。凑过去听,只有来回重复的几个词,大约是“会好的”“不要死”之类的。
明性一愣,知道萧映是做噩梦了,便伸手想把他摇醒。谁知萧映本来还呼吸着,一被摇,反而屏住了呼吸。他睡得极沉,仿佛被魇住了一般,也不睁眼也不喘气,摇了半天,竟然摇不醒。
明性有些着急,手上加大了力道,在他耳边连声唤道:“阿映!阿映醒醒!”
萧映忽然猛地吸了一口气,睁开眼睛。
“阿映,你怎么了?做噩梦了?”明性轻轻替他顺着后背,“好了好了,只是梦,不怕不怕。”
萧映因为缺氧而呼吸剧烈,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,半天才回过神来。
“明性?”
“嗯,我在这里。”
回神后的萧映口干舌燥,徒劳地吞咽了两下,并没有得到缓解。他因为仍心有余悸,也顾不上这些,慢慢地坐起来,脑袋埋在膝盖上,再用手臂环住自己。
明性将灯点上,倒了杯水回来。见他还坐着,便轻轻把他手臂掰开,往手里塞了水杯。
水是热的。萧映握了一会儿,才低头去喝。一口水下去,热度顺着胸口的脉络延展向四肢,直到整个身体都活过来,终于切实地从冰冷无色的梦中逃出。
梦里的他死了。代替厨子,是他投了菜窖。其实自从小二哥死了以后他就开始做噩梦了,而菜窖这种情节是厨子死后才出现的。厨子投了菜窖以后,他总是忍不住去想,厨子当时到底感受到了怎样的绝望,才会做出这种决定。菜窖底下那么黑、那么冷、那么安静,厨子不害怕吗?厨子最后在菜窖里到底是怎么死的?是真的病死的,还是饿死的、冻死的?他投了菜窖以后后悔了吗?还是只是静静地等待死亡降临?现在的菜窖里会有厨子的尸体吗?厨子…是真的死了吗?
还有那些自己没救回来的病人,他们死的时候害怕吗?痛苦吗?
明明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,明明知道药材有限,很多病情也是无力回天。可无用的负罪感总是在放下警惕的深夜找上门来,惩罚他一遍遍在梦里体验想象中的痛苦。
通常这样的折磨直到太阳升起才会结束,但今天那个漆黑的深坑却被提前打开了,有人叫着他的名字,用力抓住他的手臂,把他从那里拉出来。
“阿映,你梦见什么了?要和我说说吗?”那个人坐在他身边,眼中烛影晃动,“不好的事情,我来替你承担一半,好不好?”
救我的人,是明性啊。
萧映愣愣地看着他,对方则坦然地迎上视线,似乎要把力量顺着这视线传递给萧映。
就像是一枚锚。只要明性在这里,恐惧的巨浪便不能将自己卷走。
“我很害怕,特别害怕来着。”他终于能说出口,“怕我的病人死掉,怕我认识的人死掉,怕我自己死掉。”
“怕自己能力不够、怕药材用完了、怕这场疫病会一直持续下去。一个人住在客栈里也害怕,晚上又黑又冷,一刮风窗子还会砰砰响。”
“那些危重的病人问我,他们能不能活下来的时候,我每次都不忍心说实话,但是安慰了他们之后又特别心虚,所以只能强撑着。”
明性心疼摸摸萧映的头发。萧映仿佛从这个动作里获得了鼓励,便把内心里积攒的那些负担都一股脑讲出来:
“其实老板娘死的模样特别可怕——七窍流血你知道吧?就是那样的。”萧映比划了一下,脸整个皱在一起。“我梦见厨子了,厨子是我在再来镇最熟的人了,他也死了。”
萧映给明性详细地描述了梦境,又从厨子展开,把这段时间遇见的人、发生的事都滔滔不绝地讲给他听,从一个故事跳到另一个故事,毫无章法,但明性却听得很认真。
不仅仅是因为明性本来就很有耐心,更因为他想知道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,萧映发生了什么事。想要分享,想要分担,想要在曾经缺席的地方插入自己的痕迹。
毫无察觉的情况下,占有欲正在危险地浮现。
这场单方面的倾诉一直持续到窗纸蒙蒙发亮。萧映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,枕着明性的手臂沉沉睡去。明性一条胳膊被压住,想要抽出来,又怕影响萧映睡觉,只好迁就着一起躺下。他习惯了坐禅,很少平躺下来,这样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,便也难得睡了一个混沌觉。这一觉连梦也没有,睁眼时已经天光大亮。
感觉颈窝里有个脑袋,明性低头一看,萧映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自己怀里来了,像只八爪章鱼缠在身上。拍了拍他,对方毫无反应,明性无奈,盯着他如瀑的黑发看了半晌,被迫睡了个回笼觉。
再醒过来的时候,日已西斜。怀里的人不在了,抬头张望了一圈,那人立在窗下,正奋笔疾书。
夕阳强烈的光线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明显。身形清瘦,四肢修长,一根腰带在中间掐出优美的弧度。既不是魁梧的壮汉,又不是娇柔的女子,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,风流卓然的少年。
虽然一直知道他好看,但是头一次知道原来“好看”不光是一种评价,也可以是一种隐秘的渴望。
萧映听见声音,头也不回地说道:“醒啦?你可真行,睡的比我还久。”
“而且啊,不是我说,我的佛爷,跟我这么个大美人同榻而卧,还能坐怀不乱,看来这十几年的禅没白修。”
萧映本来是开玩笑的,话落在明性心里,却笑不出来。
五蕴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但他的心已经不空了。
“你在写什么?”心虚的人转移话题。
“哦,出诊记录。”萧映随口答了一句,忽然想起什么,转头严肃地对明性道:“我都要饿死了,你还一直不醒。”
说的理直气壮。明性没有质疑这句话上下文的关联性,一掀被子,问他:“想吃什么?”
“嗯...汤饼!要多放醋和花椒!”
“好。”
认命般地,和尚走下楼,走向厨房,走进人间的烟火里。
心里的郁结一下子疏散开的后果是,萧映流鼻血了。
吃汤饼的时候,鲜红的两道忽然从萧映英俊的鼻孔里缓缓流下来——场面一度十分尴尬。现场观摩的明性本来不觉得怎么样,反倒是当事者非常介意自己形象受损,一个人跑掉处理了半天,还不许明性跟过来。
由于萧映爱惜自己的美貌不亚于爱惜性命,因此不幸见证了鼻血事故的明性被处以“不许上榻”的刑罚。尽管对这场昏庸的判决哭笑不得,不过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他的古怪脾气,如今对明性而言,在他榻边坐禅,也比在没有他的房间里躺平睡觉强。
好在萧映晚上睡的很熟,明性在他几个关键大穴上推拿了一番,助他疏通经脉,萧映也没有察觉。
第二天是萧映例行去病坊看诊的日子。明性本来也想去,但客栈的小二哥就是被病坊的病人感染后死掉的,萧映不愿意让他也冒这个险。任凭明性搬出什么儒道释的大道理,萧映就是死活不松口。无奈,留守在家的和尚只好接受了晒药磨药的任务。
病坊是这场疫病重灾区中的重灾区,哪怕现在的情况已经比一个月前好了很多,依然不能掉以轻心。病坊处于三镇交界处,是官府以前筹建的,封城以后由灵隐寺僧众、万花谷医师和萧映轮流看诊。
今天是萧映轮值。刚到再来镇的时候,病坊就像个人间炼狱。推开门就能听见哀嚎阵阵,夹杂着呕吐声和要断气般的老咳声;所有门都大敞着,满地横七竖八躺着人,有些病患甚至衣不蔽体,男女老少混杂着,也没人有心思去管。生命就以这样毫无尊严的方式苟延残喘着。唯一干净些的地方是屋檐下的一排药炉,萧映一天里能稍微坐下喘口气的时间就是煮药的时候,一轮班值下来整个人都麻木了。
萧映一直硬撑着,直到一个月前情况才慢慢好转。其实与其说是情况好转,不如说是那些重病的患者都已经死完了,现在这些被治愈的是本来就病的不重的。这个过程中萧映一直在尝试各种药,然后根据病情的变化调整药方,如此反复,这也是他每天坚持写出诊记录的原因。不过有一味药萧映一直很想尝试却不敢下手,因为用好了也许是特效药,用不好可能反而是催命符。最近他一直在苦恼,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验证药效。
这么琢磨着,又流鼻血了。萧映有些烦躁地掀开面罩擦了鼻血,一偏头,忽然觉得耳孔一热,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。刚开始以为是没梳好的头发擦搔了耳朵,下意识一擦,擦了一手红。
萧映一愣,盯着自己手上的血看了一阵,忽然叫住了一个路过的小药童:
“我耳朵是不是流血了?”
药童看了一眼:“嗯是,从耳孔里流出来的——嗯?”突然也愣住了。
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,直到药童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:“先生,你、你是不是......”
老板娘死的时候七窍流血,就像这次因为疫病死了的很多人一样。他们最先出现的症状就是五官出血,继而呕吐,吐到什么都留不住,吐到气都喘不上来,迅速消瘦,然后死去。
鼻血还能解释过去,但耳朵流血就是非常明显的信号了。小心翼翼地防了这么久,最难的那几个月都熬过去了,现在居然染上疫病?
是什么时候被感染的?最近......就像之前一样,并没有什么疏漏啊。不直接接触病人的血液和呕吐物,仔细地清洗衣服和身体,食物和饮水都是煮熟的......饮水......水......
灵光一现,前天晚上出诊时的画面闪过脑海。
那对母子。小男孩对自己的药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,虽然当时随口骗他苦,却可能反而激起了孩子的好奇心。转身去拿丸药的时候,药茶并不在视线里。回过头来,孩子的嘴唇上亮晶晶的,好像刚喝过水的样子,而整张桌子上也就只有那一杯药茶。
许多人就是因为和患者同吃同饮才被传染的疫病,所以发现了这一点的萧映一直非常注意和患者保持距离。
可是为什么自己当时明明看见了小男孩的异样,却根本没往这个方向上想?甚至还马上拿起来喝了好几口。
萧映呆呆地坐在檐下,脑子里一片空白,好像忽然就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。
我会死吗?
轮到我了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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